绿锈

青山见我应如是

【大虞海棠】我十六七岁的青春


ooc.勿上升


我这辈子和虞书欣吵过两次架。

 

第一次,她张牙舞爪的指着我鼻子骂我不是什么好东西,一直到后来她也是这样的脾气。

 

我转学到这里上高二,班主任是个一板一眼的小老头,被他领着进来教室时刚下早读课,有人在吃偷偷带进来的早餐,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很难闻。

 

小老头生怕耽误他们学习,赶着下课让我做自我介绍。我在黑板上写赵小棠,讲台下响起稀疏的动静,掌声混杂着纸张翻动的声音、背诵古诗和讨论数学题的争吵。

 

我被安排在教室中间的第四排,黄金位置,我爸应该花了钱。从前的朋友说我像个太妹,我笑了笑没说话,太妹最不喜欢念书,所以这种位置应该留给那些忙着背书的好学生而不是留着给我暴殄天物。

 

 

我第一次见到虞书欣那天她进教室的阵仗过于夸张,声音比人先到,捏着嗓子出来的甜美声调让我浑身难受,腻得太慌。长发大波浪,正红色口红,指甲涂得五颜六色,校裤被她改得修身服帖,走起来还会露出一节瓷白的脚脖子。

 

我见过很多漂亮精致的女生,但没有见过这样造作欠揍的。

 

我昨天来的时候她就已经逃了一整天的课,在比我还黄金的位置上,当然这跟我没什么关系,管不着。

 

可她坐在我前面,靠着我的桌子翘着二郎腿不停抖动,我昨晚翻来覆去没怎么睡,现在被她这样晃得慌,我用力一掌把桌子拍得砰砰响却没什么用,她仍旧听周围那些女生吹嘘她新做的指甲,毫无反应,一脸的满足虚荣。

 

什么什么颜色配什么肤色,她从进教室就说个不停,那些女生陪着她笑得嘻嘻哈哈。我忍无可忍,皱着眉把书一砸,用力一脚踹在她凳子上。

 

“能他妈安静点吗?站街呢,争谁生意好。”

 

她被我踢得凳子带人惯性的向前倾,美甲片撞在桌沿断了一半。反应过来就又端起架子看向我,头发在空中扬起一小个半弧。她比我矮上一些,阴阳怪气的笑着问周围的人我是谁,我又踹了自己桌子一脚,那桌子就抵在她肚子上,没人回她。

 

“哪来的疯狗,吠得好大声,吓着我了。”

 

她装作委屈,说话带着做作的颤音,却突然瞥见我塞在桌箱的书包,目光停在书包肩带上,那里印着个小小的logo。她又看她书包肩带一模一样的小标,皮笑肉不笑的瞪了我一眼。我警告她别他妈把教室当茶话会,她要说什么的时候英语老师正从外面进来提示马上随堂听写人又立刻手忙脚乱的打开英语书满嘴碎碎念完了完了。

 

虞书欣是个记仇又幼稚的人,我们结下梁子后她想方设法抽最大空闲时间找我茬,但学校里传着我转学的种种原因,我不是什么好亲近的人加上一过来就跟虞书欣杠上,于是各种打架的版本占了上风。她嚣张跋扈,却是个纸老虎,于是变成了个气急败坏的怂包,敢怒不敢言。

 

英语老师对我面生,总让我去听写,我经常十个错七个,虞书欣就坐在下面笑得前翻后仰,乐不可支的故意把写对的竖起来。

 

我跟她是两个完全不同性格的人,她追求众星捧月的氛围,我在这里完全独来独往,虞书欣喜欢跟几个女生手拉手的上体育课,去小卖部,甚至去厕所,然后装模作样的朝我炫耀,她那些弱智的报复手段像个小学生恶作剧一样让人无语,我起初对她的讨厌逐渐演变成了选择性忽略。

 

我不喜欢学习不喜欢社交,上课走神下课睡觉。

 

后来,她针对我针对着针对着莫名其妙变成了同情。她说,赵小棠你看起来像乡野里奔跑的野狗一样孤独,只知道朝前跑啊跑,怕回头什么都没有,可前面也什么都没有。

 

虞书欣下补习班后背着一把吉他,路过酒吧的时候遇见我蹲在马路牙子边呕得天翻地覆。她递给我一瓶水,兴高采烈地觉得自己不计前嫌,大度又包容。

 

像个白痴。

 

风吹得我又热又困,虞书欣在我眼里突然变得艳丽无比。我们默契的沿着种满绣球花的路走,她在前我跟在后,她白色的鞋涂满夸张的颜料,只有白色的袜子是白色的。

 

她走的时候会时不时带走花的花瓣,然后踩碎溅上泥土。

 

她撞破我的狼狈明明十分雀跃,却还极力伪装平淡。

 

我们一言不发的走到城东,城东有河,虞书欣坐在石头上拨弄她的吉他,我坐在草坪上发晕,看河水潋滟,浮光无岸。她发牢骚,说吉他的拨片弄丢了,我接了过来,从兜里掏出一枚硬币,断断续续的弹。

 

我有一辆自行车,很久以前买的。我转学时什么也没带就带了它。虞书欣放着家里专门接送的车不坐,悄无声息爬上了我的后座。手舞足蹈的命令我带她去买花买鱼,换回我们那有同样logo的书包。她送其他人限量口红,镶着小钻的耳坠,看不出价格做工精细的发带,她送我小鱼,早上捡到的树叶,还有她家花园里的玫瑰花瓣。

 

她变得喜欢转过来跟我说话,天马行空的,话又多话题还很跳跃,叽叽喳喳的没完没了,元气十足。我搭不上话就听她说,偶尔被她强行配合着笑。

 

她看着我笑,一动不动。

 

我问她,虞书欣你这样看我干嘛?

 

“看你不行吗?”

 

“我瘆得慌。”

 

虞书欣是艺术生,学的表演,戏瘾大,眼眸含水,我看过去,在她眼睛里看见我,她含情脉脉的趴在我桌上望着我说我这是喜欢你才看你。

 

我手忙脚乱的找借口说去卫生间。

 

虞书欣和我很长一段时间没说话,她仍旧拉着她周围的人聊美甲聊口红聊未来,光鲜亮丽的活跃在聚光灯下,吵得我无法睡觉。

 

我经常在天台抽烟,学校在进来的小门外立了块禁止进入的黄牌,因为这里有围栏坏了还没人来修。

 

大多数学生会躲在小卖部后面和厕所里抽烟,小卖部后面有个暗格,常年弥漫烟味和女生隐隐约约的呻吟,混乱又腐烂。我发现天台没人来就再没去过那里,但没想到虞书欣会来,她推开门,风灌进来,我的校服在风里猛地上下翻飞。

 

“赵小棠你不跳下去吗?”

 

我把烟夹在食指中指间轻轻抖了抖没理她,烟灰飘飘然坠了下去。秋天一来,教学楼旁那棵枫树就红得透彻,从我这儿往下看的话,像四处迸溅的鲜血。

 

放学时间太阳仍旧很烈,甚至套上秋天的校服还是会很热,虞书欣的额头渗出一层薄薄的晶莹,阳光笼着橙色,她还像是站在夏天森林里的人,还有渐橘渐藏的天都压在那一根地平线上,她站在那里。

 

“我最近一直在那棵枫树下等人,人很多,都女生,后面她们男朋友都来了,只有我没等到,真他妈操蛋啊。”

 

她接过我手里的烟,学着我的样子吸了一口接着被呛出了眼泪。

 

“赵小棠,抽烟肯定没有和我谈恋爱有趣,你要不试试。”

 

 

 

虞书欣重新爬回我自行车后座,她骄傲得像How old are your里的r一样好笑。

 

她拉着我去小卖部,逼着我喝牛奶,我去卫生间她不一定会去,但她去卫生间我一定得去,我想揍她,揍哭她,可又下不了手,因为她实在是可爱。

 

我们一起吃饭,一起听写不出单词,一起被罚站,一起逛街,去买鱼买花,去看电影,在无人的角落里牵手拥抱接吻。

 

我想,算了吧,她去哪儿我就跟着去吧。

 

日子又变绿,虞书欣换上百褶裙,嚷着:赵小棠,带我去吃冰吧!

 

她背着的吉他又换了新的拨片,朝我笑得只见牙齿不见眼睛。我以前转学过来的学校也有人转了过来,于是我太妹打架的故事变了风向,我变成了失去心爱的人的可怜人。

 

我有个温柔的发小,她从前坐在我自行车的后座。我们打从巷子里穿过,她笑得起来干净清脆有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我们一起长大,她只有奶奶父母死在车祸,我只有卡上每个月多出来的一大笔钱父母忙着工作有家不回。别人欺负她,我就这样学会了打架,她屁颠屁颠跟在我的身后,哭得梨花带雨,后来她死在白血病下,我学会抽烟喝酒,转学来到这里。

 

虞书欣坐在小桌的对面,装得不在意装得很勉强,百褶裙下一大截赤裸裸的腿在晃来晃去,边哭边往嘴里递沙冰,她娇气,包括胃,家里从不让她吃这种廉价的东西,而我带着她做了不少坏事。

 

“赵小棠,我算什么啊?对你来说我到底算什么?”

 

可虞书欣不知道,她本来不用死的,肾源都找到了,不过我爸用她作为条件来约束我,还特地写了合同就等着我跟她签字。后来她泡在浴缸里,全是血,手腕上的血管切得整齐肯定,她的遗书说,赵小棠走吧走吧,往前走,大步的,别回头。

 

她死了,学校贴吧里伤感她的离开,整整用了三天来哀悼,她成了好同学成了乖学生,那些曾欺负她的人象征性的掉了好几滴泪,伤心得不得了。

 

接着我爸强行给我转了学,试图抹掉他脑里这段肮脏,我仍旧被他呼来喝去。就像现在高考后我就要被打发去最北边的国家,他说,你可以试着反抗我试试,我不能带着虞书欣离开,我也不能跟她走。

 

枫叶火红的时候,虞书欣问我:赵小棠,你怎么不跳下去?她眼眶和鼻尖泛着红,像新上的妆,我转身,看见秋天来了,满城的厚水泥染上橙色,虞书欣拿走了我的烟救回我的命。

 

“怎么那么蠢,除了替身还能是什么。”

 

我们从冰沙店出来,走进小巷,虞书欣哭了又笑,笑了又哭,指着我骂,你真是个婊子。

 

她不知道后来新买吉他的弹片被我拿走做成项链带在身上,她不得已又换。

 

虞书欣又哭,说赵小棠,那你也是上流婊子。她抱着我,抱得我心都要软了时,然后转身走了,百褶裙像只鲜活的蝴蝶。

 

虞书欣啊,走吧走吧,往前走,大步的,别回头。

 

 

 

后来,我去了城东边的河,河岸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为我。河水很凉,终于,终于自由了……

 

虞书欣艺考回来的时候给了我一个护身符,她奶奶去寺庙求来的,她说赵小棠,我就用了一次啊。我们从枫树下走过,窗外的树绿了又黄,她会定期检查送我树叶,下楼梯也不会好好走,脚并在一起跳了三阶,嚷着让我夸她厉害。她很会撒娇,她说赵小棠赵小棠我好喜欢你啊……

 

可是虞书欣啊我不能带你走也不能跟你走。

 

虞书欣啊,走吧走吧,往前走,大步的,别回头。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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